企业家心态录：做实体产业才是正道
企业家心态录：做实体产业才是正道
经历了“炒房”、“炒煤”、“炒钱”等虚拟经济“洗礼”后，中国企业家心态渐趋平静，回归实业、创新发展的正能量正在集聚
文/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杨毅沉 何欣荣
“房地产让我感觉不踏实，做实体产业才是可持续之道。”东部沿海地区一位企业家说的这句话，代表了目前很多企业家的心态变化。近日，《瞭望》新闻周刊记者走访了东中西部十余省区市的上百家企业，与企业负责人面对面交流，谈我国实体经济发展现状，分析面临环境，展望未来出路，企业家们对实体经济发展的期待和忧虑，值得引起重视。
“脱虚入实是正道，实业强国须坚持”
位于福州的中国软包装集团，从20年前开始做房地产，到近几年“脱虚转实”，已成为全球最大的双向拉伸聚丙烯薄膜生产企业。集团董事长翁声锦说：“做房地产不是长久之计，受国家政策、银行信贷的影响太大，虽然还有城镇化的支撑，但房地产业总会走向供需平衡。就像在欧美国家，城市里很难看到新建房产项目，城市房地产指数主要是二手房交易。”
2008年的国际金融危机加快了翁声锦发展思路的转型，“我希望从生产聚丙烯膜向上游产业发展，于是抓住国际金融危机美国企业资金紧张的机会，花了3亿多元购买了美国最先进的丙烷脱氢技术，进入重化工行业。”
他把原先房地产项目的资金不断投入实体产业，实现了转型。目前，软包装集团已在上海、辽宁、河南、四川、福建5地设立了工厂，年产值达80亿元。“房地产业务下降到企业‘总盘子’的20%左右，看到实体产业源源不断产生效益，我心里感到很踏实。”翁声锦说。
与翁声锦一样，不少企业家的心态也在不断调整，越来越坚定做实体经济的信心。云南丽江得一食品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潘卫华说，看到身边的人炒房、炒矿，一夜暴富，自己也曾动摇过做实体的信念，“但现在国家越来越重视实体经济，重视民企，把民企当做一方的经济主体。这让我们感觉很欣慰，做实体虽然辛苦，但是值得，有成就感。”
前几年“炒煤矿炒疯了”的陕西省神木县，煤炭企业在经历了价格大起大落后，心态也逐渐归于理性。恒源煤电集团副总经理、赵家梁煤矿矿长李世杰说，“经过这一轮洗牌，神木民营煤矿进行了整合，现在面煤每吨310元，块煤每吨480元，利润在40元左右是比较正常的。相比过去每吨赚三四百元的暴利，现在的状况更有利于煤矿健康发展。”
本刊记者在神木县看到，许多民营煤矿都在想方设法改进管理、改善设备，为可持续发展做准备。整合后的恒源煤电集团形成了比较完整的产业链，既有采煤、洗煤，还有自备电厂。李世杰说，“从硬件设备到职工福利，我们已经和国有大型煤炭企业不相上下了。”
“只有不断创新，实体产业竞争力才能提高”
心态回归理性的同时，很多实体企业家现在都在思考如何切实提高竞争力，加快产品、服务、商业模式升级。
西安蓝晓科技新材料公司是我国产量最大的特种树脂制造商，公司董事长高月静说，2010年以来，化工、冶金等下游行业产量萎缩，原材料和人工成本都在上升，蓝晓科技发展受到很大影响。为此，公司加大研发投入，开发新型吸附分离材料，使企业产值实现稳步上升，去年达到3.3亿元，今年预计可达3.6亿元。
“经济形势不好的时候，实体企业必须不断创新，做得比竞争对手好一些，才能化危为机，立于不败之地。”恒安国际集团首席执行官许连捷说，当前经济形势复杂正在倒逼企业增强创新观念，“在恒安集团，创新时时刻刻都在进行。比如公司鼓励每个员工都参与创新计划，只要员工提出的改进方案被公司采用都会进行奖励。得益于这种创新和改变，恒安的卫生巾产品毛利率不断提高，从30%提高到70%，做到全行业第一。”
说到创新，华星集团常务副总经理曾华生举例说，华星集团页岩气开发支撑剂的生产线都是自主研发，具有很高技术含量。企业在整个8月份都在全负荷运转生产，这一方面是由于产品的市场开拓前景可观，“巴西的一家公司下了8万吨的订单”；另一方面是与美国的同类产品相比，我们产品的生产工艺完全不同，但重量更轻、强度更高、质量稳定，“做实体产业就要坚持创新，这样才有竞争力。”曾华生说。
“只要不断改革，不怕跟跨国公司竞争”
“面对这一轮经济下行，国家没有大规模刺激经济，而是通过改革的方式、市场倒逼的方式促进实体经济转型升级，这种方式非常好”，许连捷说，国家对实体经济的日益重视，加上不断释放出的改革红利，让他们坚持了发展的信心，“我们恒安已在国内做到了行业最大，我们有信心在国家政策的推动下，走向全球，与跨国公司同台竞争。”
太阳能生产龙头企业英利集团总经理王向东举例说，过去的科研方式主要由各个科研院所申报项目，很多项目不重应用，成果“束之高阁”，“现在科技部主推重点研究室的改革，每个行业设立一个重点研究室，由行业龙头企业来担当基础性研发职能，国家提供资金、人才、更宽泛的平台，实验室对外开放。比如，英利集团就设立了光伏行业国家重点研究室，成果让全行业共享。”
王向东说，“我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，客观上与全球经济已不可分割，这就需要我们尽快建立与国际接轨的管控体系、操作和规范制度。经济发展模式也需要从政府大包大揽转变为主要依靠市场调节，这考验着政府的决心、意志和智慧。作为企业家，我们会从各个方面支持政府改革的决心，强调自身的责任和担当，特别是行业中的龙头企业，应在行业转型升级中起到示范作用。”
“地方政府知识产权保护不给力”
对知识产权保护提升水平的渴望，让许多创新型企业、品牌企业“望眼欲穿”。在恒安国际集团，工作人员向本刊记者讲述了这样一件事：集团准备到中部一个省投资设立纸巾厂，4条生产线还没投产，当地已经出现7条假冒恒安品牌的生产线，甚至该省某管理部门参与造假。当企业要求当地打击假冒恒安品牌的生产作坊和企业时，县领导无奈地说：“企业都是政府的财源，给我一些时间，我不能一下子全部打掉，要一步一步来。”
因为冒牌产品“防不胜防”，一些科技型企业对新产品的公开“慎之又慎”。陕西众森公司是一家生产光伏检测设备的企业，公司副总经理冉旭说，公司投入430万元研发了一种光伏电池片生产环节的新设备，将使电池生产减少银浆使用量1/3，成本降低30%左右。当本刊记者询问新设备的名称时，冉旭变得异常谨慎，“这个不能透露。我们把新设备卖给客户都会签保密协议，防止被假冒。”
“政策说变就变，一年时间不到4个项目被叫停”
近年来，我国一些产业政策在促进新兴产业发展的同时，也出现部分政策缺少延续性、个别政策“短命”的问题，部分项目“上得早死得快”，让一些企业吃尽了苦头。
多年前，紧跟当地产业振兴政策导向，广东佛山一家装备制造企业做了6个项目。结果不到一年时间，政策发生“180度变化”，4个项目被叫停。一家国有企业定了十多台设备，还给了一些订金，最后这家国有企业设备和订金都不要了，直接毁约，导致佛山的这家企业差点破产。
高月静也有这样的遭遇，“公司投资300多万元新建了一台10吨的燃煤锅炉，今年正等待环保部门验收的时候，西安市出台治理空气的新政策，要求从8月底开始锅炉煤改气，300万元白投了，这让我们措手不及。新增锅炉原来也是经过环保部门审批的，现在一个政策说改就改，还没用就报废了。”
“我们产业政策扶持的新兴产业，最终赚大钱的却是外国人。”说到产业政策的影响，亮硕光电科技公司首席执行官李华也有担忧，LED照明是政府重点扶持的行业，但这种产业扶持政策也带来了负面效果，“仅广东一地，就有上万家LED企业相互竞争，不少企业处在倒闭边缘。很多人只为拿补贴或者土地资源，而并不擅长做LED。在我们LED产能的‘大跃进’中，美国企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。一是向中国出售LED制造设备；二是出售LED中最关键的大功率晶片。”
广东佛山市机械装备行业协会秘书长吴志平说：“长期以来，我们的产业政策出台多，变化又快，容易导致企业无所适从，甚至投资浪费。”
“一边是就业难，一边是用工荒”
企业用工成本年年递增，不少企业家都认为可以理解，但不断出现的用工荒却让他们感到担忧。丁明权告诉本刊记者，“以前工人工资是每月2000元左右，现在涨到4000多元，公司每年基本上都按15%在涨。我们每年都要在年底前就跟工人说，明年工资要增加多少，这样他们才会回来。”
“我国工人人均产出效率不高，虽然比欧美、日本人均收入差10倍，但是产出可能差不止10倍，这导致企业用工成本高。”许连捷认为，我国长期轻视实践积累的高等教育体制，导致不少大学生毕业后进入工厂什么都不懂，需要企业再投入很多时间与精力来“二次培养”，无形中增加了成本。
近年来，愿意投身到一线做工人的毕业生数量逐年减少，大中专毕业生多愿意去机关、事业单位、国有企业。一方面毕业就失业，另一方面企业却招不到人。吴志平认为，“我们的教育方向和就业指导出现了偏差。作为实体经济发展的重要基础，当前的人才培育机制也需要加快改进。”□
